黃 楠
看到《黃克誠往事》這部回憶父親的書稿,我的思緒突然回到了父親去世的日子。1986年12月28日中午,他身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管子,讓人目不忍睹。他獨自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是睡去了,那么安寧,那么從容。白色的床單被輕輕地拉起,蓋住了他瘦削、蠟黃的面容。這一次告別,再也沒有重逢。
從病房到太平間,路似乎那么遠,仿佛是在度量著父親漫長的人生。在那曲折的革命路上,他留下的每一處足跡都刻寫著戰(zhàn)士的忠誠。大革命失敗后,共產(chǎn)黨員們揩去身上的血跡,重新匯集到黨旗下。那時父親何曾想到自己會活到八十四歲的高齡。二萬五千里長征路上,他頂著敵人的槍彈炮火,向著迷茫的前途一步一步地跋涉,又怎會知道未來的共和國將授給他閃光的勛章?抗日戰(zhàn)爭時期,他奉命率領(lǐng)八路軍第二縱隊之一部東進,與新四軍會師于蘇北,建立了蘇北抗日根據(jù)地。日本投降后,他受命率兵北上出關(guān),帶領(lǐng)的隊伍成為東北人民解放軍的主力部隊之一……個人的生死福禍、榮辱得失,絲毫沒有動搖他堅實的腳步。
1927年風云突變。蔣介石背叛了革命,血流漂杵的大屠殺開始了。千萬個像父親一樣被高漲的革命洪流帶入斗爭漩渦的人們都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每個共產(chǎn)黨人都需用鮮血和頭顱來重新認證自己的理想。不久前的他還在隨北伐軍一路北進,拔關(guān)破城,革命的成功似已可待,而此時卻四面腥風,孑然一身,坐臥不安。黨組織關(guān)系斷了,報紙上天天都是殺人和共產(chǎn)黨人退黨的消息,時局嚴峻。
當時父親在國民黨北伐軍中已做到團級政治教官,和團長的私人關(guān)系很好,月入過百大洋。天平的一邊是安穩(wěn)的生活,還可能有升官發(fā)財?shù)南M�;另一邊則是立馬就可能掉腦袋和一個似乎渺茫不知何時才能實現(xiàn)的理想。然而,在一個生長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從小飽受窮苦的農(nóng)民的兒子心中,革命絕不是一個空洞的字眼。他感到靠國民黨求得貧苦農(nóng)民的翻身解放已不可能,像千萬堅貞的共產(chǎn)黨員一樣,父親選擇了為窮苦人求解放的事業(yè)。他謝絕了團長的挽留,冒著生命危險到武漢找到黨組織,隨后返回家鄉(xiāng)參加了湘南起義。起義失敗后,又二次找黨,歷盡艱辛一年多,才回到紅軍的隊伍中。那血與火的歲月,那生與死的抉擇,那個人努力與歷史狂潮相切相交、相排斥沖撞、相融合滲透的日日夜夜,當是怎樣的動人心魄、可歌可泣��!
然而父親從未想過把這樣的字眼用到自己身上。他從不玩味自己的悲與歡,也極少思慮自己的過去和將來。也許是大革命失敗后那一段鮮血淋漓的歷史早已滌凈了他關(guān)于個人的意識。
父親那代人心甘情愿地摒棄了“小我”,這并不是說他沒有個性,也絕不是沒有主見。但革命事業(yè)就是他的一切:興趣、哀樂乃至生命。不只是“衣帶漸寬終不悔”,而且是出生入死、忍辱含垢也從不動搖。是的,他們就是這樣,以自己畢生的實踐,拓展著“人”字的內(nèi)涵。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父親擔任中央紀委常務(wù)書記,后又任第二書記,他年事已高,很快又雙目失明,仍全力工作:撥亂反正,端正黨風,肯定毛澤東建立和建設(shè)新中國的功勛,指出毛澤東思想是中國人民和中國共產(chǎn)黨人革命經(jīng)驗的總結(jié),是中國革命和建設(shè)的理論基礎(chǔ)和精神支柱,必須繼承、發(fā)展、發(fā)揚光大。
父親和千千萬萬的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的先驅(qū)用生命為新中國奠基,那一代共產(chǎn)黨人的努力永遠刻進了中華民族以至全人類的命運里。他們的奮斗,他們的勇氣和犧牲精神,他們走過的彎路,他們執(zhí)著追求的世界大同的明天,這一切,我們不會忘記。
今天學習繼承他們的理想、勇氣和犧牲精神,克服新的艱難困苦,將中國富強之路走好,是我們后代人應(yīng)承擔的責任。
《黃克誠往事》一書的作者王子君是在寫作中逐步了解我父親的,這部書包含著她的理解,希望讀者通過此書能有收獲和思索。
[來源: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 作者系黃克誠同志長女,本文是《黃克誠往事》(中國方正出版社出版)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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