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平
我姓孫,我的姑姑卻姓陳,總有人要問,她是你親姑姑嗎?當然是親的,我父親兄弟姐妹共五人,陳少敏姑姑排行老三,名孫肇修,我父親老五,名孫聿修,姑姑參加革命后改名陳少敏。
我的老家在山東壽光,從我爺爺那輩開始家里就很窮,窮到了地是租的,房子也是租的地步。1923年前后,壽光發(fā)生大災荒,爺爺跟兩個姑姑在窮困潦倒和病痛中先后去世。家里的頂梁柱倒了,這個家就更窮了。父親在他的《政治思想自傳》中寫道:“但因軍閥統(tǒng)治的苛捐雜稅,土匪部隊的敲詐勒索,佃租的土地已為地主大部出賣,僅余圍宅部分……已瀕于破產�!痹谶@樣的家境下,奶奶卻做出了讓人匪夷所思的決定,送父親跟姑姑去上學。父親在《自傳》中寫道:這時家庭狀況已很困難,每學期十幾元的學費都依靠借貸。而所得到的輿論是:“窮孩子還要上學,真是不知道自己”,“不想想有多大家底,還供給兩個上學的。”趙姓地主親屬對人說:“好就好,不好就拿棍子趕出去(因為我家是住趙姓房子,種趙姓地)�!�
每次看父親的這些文字,都讓我感到很心酸。我也在想我奶奶,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小腳老太太,是什么力量支撐著她要頂著壓力和嘲笑,寧可自己苦著累著,也要送子女去上學。在當時社會,女子讀書是看不到任何出路與前途的,奶奶卻咬著牙堅持著自己的這個決定。我想正是奶奶的堅持,才造就了姑姑與父親堅韌不拔、無私無畏的性格,也正是讀書奠定了他們走上革命道路的基礎。因為讀書,讓他們知道了舊社會和舊制度的可惡,也是因為讀書讓他們知道了窮人之所以窮的根源。他們姐弟倆在懵懵懂懂中開始接觸到了三民主義。再到后來,他們聽說了中國有個“窮人黨”,專門為窮苦老百姓謀利益的黨,學生時期的姑姑和父親就這樣慢慢向黨靠攏。在黨的領導下,他們鬧學潮,爭權益,跟惡勢力斗爭,在斗爭中逐步成長,漸漸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父親是姑姑的入黨介紹人
很多年前看到一篇文章,寫了姑姑陳少敏入黨介紹人的事,覺得很驚奇,會是真的嗎?太富傳奇色彩了。文章內容大意是:1928年,早已是共青團員的陳少敏姑姑向黨組織提出申請入黨的請求。壽光縣委的領導,讓姑姑第二天去某個地方,跟某人見面,說那人會代表黨組織跟姑姑談話。姑姑依約而去,在那里見到的卻是自己的弟弟。原來父親1927年就入黨了,他那時是壽光四區(qū)的黨支部書記。父親告訴姑姑,他早已是共產黨員了,今天是代表黨組織跟自己的姐姐談話。為了核實文章內容的真實性,我特意致電湖北省委黨史辦,他們回復,此事是陳少敏親口說的。然后我又問了紀實小說《陳少敏》的作者李樹高老先生。他曾經為了寫好《陳少敏》這本書,持山東省委的介紹信去中組部調看過陳少敏的檔案。他給了我肯定的答復。
一張全家福背后的故事
1928年,山東省委出了二王兄弟叛變(即王復元、王用章二人),給黨造成了重大損失。由于二王都曾是省委領導,很多熟悉他們的同志要么被出賣遭逮捕,要么調離山東。白色恐怖之下,各地黨組織都缺人。這種情況下,壽光黨組織向山東省委輸送了兩位得力的青年人,一是姑姑陳少敏,她被派往青島,從事工人運動;另一位是我的父親孫聿修,他被派往濟南從事共青團工作。1930年,父親被捕入獄,被關押在濟南監(jiān)獄,而姑姑也因身份暴露,被國民黨通緝而避離山東。此后19年,這對姐弟戰(zhàn)斗在各自的崗位上,直到1949年才再次相逢。
1948年下半年,姑姑在山東臨朐縣敏家莊養(yǎng)病。離家18年未見老娘,姑姑思鄉(xiāng)心切,先派警衛(wèi)員李天元叔叔替她回去看一下。小李叔叔快馬飛奔,來到我的老家壽光范于莊,見到了重病中的奶奶,也從她那里得知了父親的情況。原來,他出獄后,先是回家種地,抗戰(zhàn)爆發(fā)后跟著八路軍打仗去了,這么多年也是音訊全無。奶奶得知是姑姑派人來看她,重病中還讓人帶話姑姑,不要掛念她。病中的姑姑得知此信,向中央請假,帶了幾個警衛(wèi)員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
父老鄉(xiāng)親們得知姑姑回來了,都高興地圍了上來,姑姑依然是鄰家女的模樣,跟這些老鄉(xiāng)們拉家常。區(qū)里得知陳少敏回鄉(xiāng),立即派了一個連的兵力過來警戒。姑姑變臉生氣了:“快把隊伍帶回去,我是來探家的,不是添麻煩的�!惫霉眠批評了區(qū)委書記,告誡他永遠要把自己看成是人民的勤務員,不要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區(qū)里為姑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午餐,姑姑看到很生氣,最后這桌飯送給了軍烈屬家,飯錢是姑姑付的。姑姑讓區(qū)里的同志給她找來煎餅卷大蔥,吃完之后,姑姑提筆寫下了八個大字:“寧公而貧不私而富�!边@八個字,像一面鏡子映射出姑姑靈魂深處的那片凈土。時至今日,在老家山東壽光,人們仍然津津樂道著這八個字,而我家也以它作為家訓,要求晚輩遵守。這張全家福就是那次回鄉(xiāng)時,姑姑和奶奶以及一部分親友在醫(yī)院里拍的�?凑掌锏墓霉�,怎么也不能與那個立馬橫刀揮槍征戰(zhàn)的女將軍聯(lián)系在一起。她是中央委員,怎么看都像一位鄰家大姐,沒有官威,沒有架子,更沒有錦衣華服。聽父親說,幾天后,奶奶病逝。我想她老人家一定是含笑而去的吧,她有一個這么優(yōu)秀這么孝順的女兒。奶奶的喪事,據說當時縣里也是準備要搞得隆重一些的,被姑姑嚴詞拒絕了。
姑姑回去后,通過部隊系統(tǒng)多方查找,一次偶遇張震寰叔叔,才得知父親在新四軍四師九旅服役,這對姐弟終于在分別了19年之后再次聯(lián)系上了,姑姑給父親寄來了這張照片。父親收到照片,悲痛欲絕,潸然淚下,自責作為家中的男丁,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父親在這張照片旁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1938.7,最后與母親離別,原計劃淮海戰(zhàn)役后,回去看她,伊竟于去年十月二十日病故,不能一見,嗚呼哀哉。此系病重時在醫(yī)院所攝之照片,今年二月始收到”,“1929年與肇姐(即陳少敏)離別,今已二十年,抗戰(zhàn)前當通信息,抗戰(zhàn)以后既無音信,去冬張震寰無意中見到伊,自此始得通信,此其去冬十一月寄來的照片,今年二月始收到�!边@番文字應該是寫于1949年,父親寫他與他的肇姐已有20年未曾見面了。其實在1930年,父親被捕入獄后,姐姐陳少敏曾受省委派遣,去監(jiān)獄以探視為名傳遞過消息,姐弟倆在監(jiān)獄里見過面。我感慨的是,這姐弟倆為了國家,征戰(zhàn)南北,有家不能回,忠孝不能兩全�。�
姐弟情深
姑姑和爸爸,在他們兄弟姐妹中的感情最好,父親在他的《自傳》中也寫道:“大姐與三姐早死,二姐孫肇修(即陳少敏)與我感情融洽,因為每當我與母親和哥哥吵鬧時,她總是站我這一面。”
我還珍藏著一張他們姐弟的合照。照片具體的拍攝時間不詳,大約是在1957年以后,那一年父親脫下了軍裝。這張照片是我唯一能夠找到的他們倆的合影,地點應該在青島的中山公園。那時,陳少敏是中央派駐山東的特派員,經常來青島工作,父親也已轉業(yè)到了青島。姑姑只要來青島,就要來看望弟弟。她經常會不帶隨從,不要車,只身一人去找她過去在青島做地下工作時認識的那些老人,跟他們拉家常,了解情況,讓他們帶著她去訪貧問苦,傾聽那些普通人的訴求與希望。
聽老家人說,父親小時候是姑姑照看長大的。他們相差9歲,那時不論是上坡拾柴火還是下地挖野菜,姐姐總是拉著弟弟的手,上學也是姐姐牽著弟弟。壽光流傳著這樣一段故事:“一次,幾個到處亂竄的匪兵見到少敏姐弟倆拉著手走路,就誣陷他們‘行為不端有傷風化’,要帶他倆走。少敏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孫肇修,他是孫聿修,我們是親姐弟,作伴來看莊稼,有什么不行?’士兵們強詞奪理說:‘男女授受不親,拉手走路就是傷風敗俗�!倜舾皇救�,說:‘誰家姐姐沒領過弟弟?姐姐領弟弟就是傷風敗俗,你們吃喝嫖賭不傷風敗俗?你們魚肉百姓不傷風敗俗?我看你們是故意找茬沒安好心。好!我們姐弟倆和你們一起到局子里問一問你們當官的,姐弟倆拉手犯的什么法?’幾個士兵理屈,灰溜溜地向另一條岔路上走去�!贝耸聜鏖_,大家都說“肇修有膽氣”。
我聽父親說起過,姑姑救過他的命。父親6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連請來的郎中都搖頭,說是沒救了。姑姑看到弟弟燒得滿臉通紅不省人事,不顧一切砸開水缸里的冰面,拿來冰塊給弟弟降溫,竟然神奇地救回了父親。父親這輩子總是說,他的命是二姐給的。
1957年,父親在那個極左年代里,因被捕入獄這件事受到了極重的處分。姑姑是最了解被捕事件始末的人,但為了不干擾組織查案,她選擇了回避,沒有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的弟弟開脫。她堅信組織上總有一天會查清事實還父親一個公道,并時時告誡父親,不要給組織添麻煩,不要到處告狀,要相信黨相信組織,總會查個水落石出。直到她去世前,仍不忘告誡我們,在任何時候也不要有怨言和情緒,我們的黨會走彎路,但永遠也不會脫離人民群眾,會有解決問題的那一天。
這些年,為了父親的冤案,我查閱了很多歷史資料、文獻,我明白姑姑不干涉、不插手的苦衷,但我更加相信我們的黨會正視過去的那些歷史。父親做了黨在前進路上的奠基石和奉獻者,正因為有像他們這些人的無私奉獻,才有了中國共產黨的偉大光榮和正確。正如父親所說,跟著共產黨走,他心里就踏實,再多的委屈他也能承受。
“吃槍子還是就著醋吃下包子,你選一樣吧”
小時候,姑姑在我心里就是嚴厲的代名詞,她總是很嚴肅,很少看到她笑。當然她也有開心大笑的時候,比如,捉弄我這個小不點兒。姑姑說,當年打仗的時候,她最拿手的就是給女同志剪發(fā)。剪個短發(fā)清爽利落,是姑姑的最愛。姑姑自己也是短發(fā),短得像男人的發(fā)型。姑姑見不得我這小不點兒梳辮子,只要見到我,必然要抓我去剪頭發(fā),次數多了,我也就怕了這樣的姑姑。因為她的手藝實在是不怎么樣,剪的頭發(fā)難看到不能出門的地步,耳朵以下的頭發(fā)都給推禿了,劉海齊刷刷剪到跟眼睛齊平,中間再扎個沖天炮。這大概是壽光老家女孩子的標配吧?這樣的發(fā)型讓我在幼兒園里受盡了小朋友們的嘲笑和戲弄。所以,每次父母領我去見姑姑,到了她住的地方,我會第一時間逃竄,姑姑跟身邊的工作人員則是滿世界抓我。抓到后,摁到椅子上開剪,姑姑樂不可支,我則哇哇大哭。長大后去見姑姑,說起這些事,姑姑還是會樂得前仰后趴的。
姑姑認識很多的野菜。每到雨后,她會牽著我的手,帶著身邊的工作人員去挖野菜。很多次,看到她很隨和地跟路邊的行人或者同樣也在那兒挖野菜的人打招呼,要么介紹野菜的吃法要么請教野菜的功效。沒有人知道,眼前這位不起眼的老太太,竟然是中央委員。姑姑是最不允許我們以此為榮的,因為她是人民的官,而不是我們的榮耀。
1966年的年三十,是我記憶猶新的一天。那一天,父母帶我去了姑姑的住所。已經上小學二年級的我,想當然地以為,在姑姑家過春節(jié),必然會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我還特意跑廚房里去看。廚房里靜悄悄的,桌子上的大盆里堆了很多黑褐色的團子,還有一大盆紅里帶紫色的包子。我真沒有把這些看到的東西跟晚上的年夜飯聯(lián)想到一塊,只盼著晚上在姑姑家吃上一頓豐盛的晚餐,這可是我長那么大第一次跟姑姑在一起過年。
那天晚上來了很多叔叔阿姨,后來得知來的都是當年山東跟青島的各級領導。我只記得有一位叔叔叫張敬燾,他是青島市委書記,在收音機里常聽到這個名字,所以記住了。大家落座后,工作人員端上了我看到的那些東西。姑姑拿起一個黑乎乎的團子,說這是用麥糠做的糠窩窩,解放前,她在家里過年的時候連這個也吃不起,別人家過年吃糠窩窩,我家過年只能砸開水缸,撈冰碴子吃。姑姑說著說著就流下了眼淚,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到她哭。我拿起一個糠窩窩,好奇地咬了一口,媽呀,根本沒法下咽,粗得都剌嗓子。想想那個包子應該好吃點吧,就去拿來咬了一口,又苦又澀的。姑姑說這是用高粱面當皮,野菜當餡包的包子,餡里沒油也沒肉,只放了一點鹽在里面。姑姑大口地吃著,哭著,說著,我這邊悄悄地把食物扔到了一邊。姑姑見了,讓我媽媽拿一碟醋放到我跟前,說:“就著醋吃下去,好吃著呢�!蔽也怀�,姑姑大怒:“解放前我們連這個都吃不起呢,打仗的時候,這都是最好的東西了,我們那時候吃槍子兒都沒皺過眉頭,這個比槍子兒還難吃嗎?今天是吃槍子兒還是就著醋吃下包子,你選一樣吧!”第一次看到姑姑如此暴怒,我一邊哭一邊吃下了那包子。
事后,很多人問我,那包子好不好吃,當然很不好吃!小的時候,對這事不理解,覺得姑姑太不講理了,逼著人家吃不好吃的東西。長大以后,回想往事,才感到姑姑這是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人生教育課。這頓飯不僅僅是一頓憶苦思甜飯,也讓我從中看到了我們這個民族和國家一路走來的不易與艱辛,當年前輩們吃苦,才換來了如今我們的幸福生活。我后來看了很多新四軍五師老前輩們寫的回憶文章,果真在打仗的那些艱苦的歲月里,糠窩窩和高粱米面窩窩就已經是最好的食物了。姑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勝利,更是告誡后代們不要忘記過去。
“我這官是為老百姓服務的,不是為你服務的”
小時候我就想去當兵,并不是因為我有遠大的目標與理想,而是被父親一遍遍在耳邊鼓噪形成的條件反射。父親總說我太愛哭,太嬌氣,聽我母親說,還在搖籃里的我,經�?薜米尭赣H暴怒。“拉出去斃了”,是父親常跟我母親說的話。等我稍大點了,父親就會說,你這樣的人就該送到部隊去,吃上幾年苦就不哭了。于是當兵去,成了我人生的第一個目標。
父親說過當軍人有使命感,為國家犧牲性命是最光榮的事情。父親說,穿上那身軍裝就要為國家而戰(zhàn),軍裝就是軍人的壽衣,戰(zhàn)死在哪里,哪里就是軍人的墳墓,可惜父親是被迫脫下那身他視如生命的軍裝的。然而我卻沒能去當兵,這也是我這輩子的遺憾。父親的問題也直接影響到了我的前途和命運,不要說當兵了,連紅衛(wèi)兵我都當不上,家庭成分過不了關,我是“叛徒”的女兒�?晌也凰佬模矣幸粋當大官的姑姑,只要姑姑一句話,送我去當兵應該不是很困難的事,我是這樣想的。從13歲起,我每年都會給姑姑寫信,抱著幻想,希望姑姑能把我送到部隊去,我要去當兵,當了兵就不會受到歧視,就能做個頂天立地的人�?晒霉脧膩頉]給我回過信,當然后來她也被下放了,自身都難保。
1972年,姑姑從河南回到了北京,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1973年暑假,我去北京看姑姑,再次提到了我的要求。姑姑說:“好啊,女孩子到部隊去最能鍛煉人了,我支持你。”我說:“我爸爸有問題連累我當不了兵,姑姑你去給我說說吧,你一句話就行了�!惫霉谜f:“當兵是有條件的,你不符合條件就沒辦法了,等你符合了條件再去吧。”我急了:“姑姑,現在很多人都走后門當兵了,你這么大的領導,替我說句話我就能去當兵了�!惫霉昧ⅠR嚴肅了起來,她說:“我告訴你,我這官是為老百姓服務的,不是為你服務的,想當兵自己去努力!”當時很委屈,覺得姑姑不肯幫我,后來知道了,姑姑不會為自家人開半點后門。幾年前,香港鳳凰衛(wèi)視拍攝了一部紀實片《風范大國民———陳少敏》,里面說得很直白,陳少敏當了大官,她的親屬沒有一個因她而雞犬升天的。我這才明白,姑姑并不是單獨不肯為我開后門,家族里所有的親屬都沒有得到過她光環(huán)下的實惠。姑姑說過,我是共產黨的官,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官,你們是我的親屬,不要想著借我的光為你們撈好處。
對親屬是這樣,對她的下屬卻是另一付熱心腸。姑姑家門衛(wèi)的兒子,下鄉(xiāng)回京后被分配到通州的一個建筑公司上班,離家很遠。姑姑得知后,一個電話打給全國總工會,就把那位大哥調進了全總,使得他能就近上班,方便照顧家中的老人。姑姑對待她的下屬,絕對稱得上是關愛有加。那位大哥還對我說起過一件事,他下鄉(xiāng)臨走那天,姑姑讓工作人員拿給他20元錢,那時大哥一家人全靠他父親一個月49.9元的工資生活,姑姑給的這20元錢,解了大哥離家時的窘迫與無奈,讓他至今都難以忘懷。我還知道,門衛(wèi)一家跟姑姑住在一個院子里,姑姑主動承擔了門衛(wèi)那邊的房租水電跟暖氣費,多少也能緩解一下他家的經濟壓力。而我的兩個哥哥從小過繼給了姑姑,他們也下鄉(xiāng)返京了,關于他們的工作分配,姑姑卻沒有為他們打過一個電話,找過一個人,他們一直處于待分配狀況,直到姑姑去世才給解決了工作跟戶口問題。
以姑姑的級別,國家為她配備了工作人員,這些工作人員都在姑姑這里吃飯,每個月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照顧姑姑的保姆,工資可以由機關支付,姑姑也是堅決不同意,必須自己支付。所以姑姑的高工資要支撐這樣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也是挺捉襟見肘的。機關給姑姑配備了轎車和司機,車子就停放在姑姑家的院子里。她覺得是一種浪費,堅持要把車跟司機退回到機關去,有事再向機關要車,絕不把車停在自家院子里,方便自家人去辦事。我從來沒有坐過姑姑的公車,每次進出北京,都是我自己坐公交車往返的。姑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公私絕對很分明,并且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如果讓我用一句話來形容她是一個怎樣的人,我最想說的就是:她是一個大寫的人,一個無私無畏的窮官。姑姑去世后,我得到的遺產,僅僅一件她的舊衣服而已。這件衣服我珍藏了40多年。2019年,我把它捐給了壽光陳少敏紀念館,讓這件衣服回歸它的主人,見證姑姑輝煌的一生。
�。▉碓矗骸妒兰o風采》,文章有所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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